王三儿以前是个种地的农民,现在是个被拉来凑数的水匪,他被安排在一艘战船上,身边都是穿着盔甲的兵老爷,他们负责巡视薛女岛附近的水域,不让任何人靠近仙月岛。虽然最开始是被人抓来强行当了水匪,但对于王三儿而言,这段当水匪喝酒吃肉,四处劫掠女人的日子着实不赖,只是可能好日子过多了,他越来越喜欢做梦了,哪怕是白天,眼前都觉得仙云飘荡禅音袅袅。
不过王三儿认为自己还算个人物,他虽然醉生梦死,但白天至少还能清醒过来,瞧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兵老爷们,现在已经彻底沉醉了,在甲板上站着一动不动,自己去说话都不回,连眼神都欠奉,如果不是他们沉重如牛的呼吸,王三儿早以为这群兵老爷们是雕塑,是尸体。
“切,当兵了不起啊,平日里官老爷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们,你们还不是反了?跟咱一起当了水匪。”
王三儿喝了一口从乡民家里搜到的自酿酒,这种入口粗劣,味道驳杂,但对王三儿的胃口,因为他当农民这么多年喝的最多的就是这种酒,虽然刮嘴辣喉咙,但是熟悉的味道。
“恩?那是什么?
王三儿醉眼惺忪,看了一眼薛女岛的方向,他没有认真巡逻,因为薛女岛上那些制“芙蓉冷香”的商人们早就跑了,留下来的渔民们没有这个胆子敢靠近,但偶然瞥一眼,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急速飞来一道白光,将所过之处的湖面都留下一道长长的,久不愈合的“沟壑”。
不待醉醺醺的王三儿反应过来,那道白光狠狠撞上了战船,传来“轰”的一声,好似山崩。战船立即剧烈摇晃起来,王三儿只是靠着栏杆,又喝醉了,如何能站稳?他跌倒在地,被摇晃的战船甩得来回摇晃,撞得头破血流。
王三儿浑身疼痛,顿时惊醒,在剧烈摇晃中,他趁着船身下一次倾斜到白光袭来处时,抓住机会紧紧握住了战船包铁的栏杆,挣扎着探出头查看,他的嘴磕在栏杆上,碎了好几颗牙齿,抓住栏杆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虎口崩裂,栏杆一下子变得温热粘腻,手感有点象那些年最热的夏天里最热的日子中他握着的锄头把柄。
王三儿艰难地探查,他在摇晃起伏里,瞧见了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年拿着长剑站在湖面,寻常人当然不能站在水面上,会沉下去,显然这个少年是高手,他只见到那个少年抬手起剑,一道白光便从他剑上飞掠而出,再度劈砍在自己所在的战船上。
王三儿知道那道白光是什么了,那是一道剑气!那个曾经把他和很多一个地方的男子带走去做水匪的男人,就曾经一剑劈开一个山寨的大门!当时他们以为看到了神仙,那人却好心地解释说只是一道剑气,他们好好当水匪,日后也能斩出剑气,王三儿没信,同时也没怎么修炼他发下来的功法,那道功法他修炼时浑身都不舒服。
身后的那些兵卒似乎终于被剑气的攻击唤醒了,他们发出嘶吼怒号,但没有人站起来,只是在地上打滚,不少士兵尝试站立迎敌,却好似一条在陆地上不断翻滚摆尾的鱼。
这些人真的是千湖郡的朝廷兵吗?怪不得这么轻易就被他们这帮子半路出家的水匪攻入惊龙城。王三儿在心里给盛朝判了死刑,他总是喜欢胡思乱想,做农活的时候总是枯燥的,如果不胡思乱想,一天的日子就过得太慢了。
王三儿发现湖面上那个少年不见了,他忽然听见了那群倒在甲板上随着战船摇晃来回翻滚的士兵的怒吼,他们中不少人被原本在自己手里,却滚落在甲板上跟着战船来回移动的长戈刺的鲜血淋漓;王三儿努力仰头,太阳的光很刺眼,但船上方有个人,正是方才那个持剑少年,他只是挥动长剑,一道剑气就向下而来,王三儿知道他要劈开战船,他们这些人已经受了伤,再掉进湖里就是十死无生。
但上天似乎还是眷顾王三儿一点,那道锋锐凝练的剑气劈开战船之时,船身不知何处迸射出一块木板,落在王三儿附近,他抓着那块木板,看着战船一点点沉没,而那个少年,已经在湖面疾驰,赶往下一艘战船。冰冷的湖水渐渐剥夺王三儿身体的温度,他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,但这种眼前渐渐黑暗下来,身体渐渐冰冷下来的感觉,很象是他在冬夜里艰难入睡的状况。
李秋月大张旗鼓地摧毁了三艘在薛女岛附近巡戈的战船,但很奇怪,没有人来找他,靠过来的战船只是为了补上防卫的空缺,而且这些船上的人,状态都不对劲,浑浑噩噩,仿佛失了魂,且李秋月分明能感知到,他们的丹田气海内,有一团奇怪的真气盘踞。
李秋月知道这是祭仙道的手段,但到底是什么,他却不知道,他才出江湖不到半年,就碰上了祭仙道这般蛰伏几百上千年的魔道势力,他经验太少,不过,李秋月认为,月泽山内应当有人能猜个大概。
李秋月此刻已经深入包围圈,却不好再回身去护送纪红一家人,但看这些水匪和士兵的样子,连半点战斗力都没有,希望纪家平安。
祭仙道虽然放出话来不让任何人靠近进入仙月岛,但就这个包围巡卫的力度来看,江湖高手只怕来去自如,只是,到了仙月岛上,祭仙道真会让他们如进来那般轻松离去吗?李秋月不再逗留,凌波踏水,不再管这些巡逻的船只,飞快往仙月岛的方向而去。
他全力奔驰,速度飞快,不过多时,前方重重船只包围之中,仙月岛已经遥遥可见,隐隐有喊杀声传来,再靠近一些,李秋月便感知到了前方有两位高手正在交战,其中一人显然是剑道高手,前方剑气冲天,即便李秋月离得还远,面上都隐隐感受到了那般锋锐的刺痛,他知道前方两人已经知晓有个高手正疾驰而来,这般剑气隐隐刺痛便是证明,李秋月恍若不觉,春溪剑上,剑芒已经内敛其中,反而是剑气升腾,隐隐有冲天之势!
李秋月飞速靠近,已经距离仙月岛岸边不过十里,以仙月岛周边二十里为半径,没有战船深入巡逻,此刻前方水面上,正有二人对立,此刻他们都静静站在湖水上,瞧着来到战圈的李秋月,脚下汹涌水波显示先前此地有一场大战。
这二人,靠近祭仙道封锁圈的,是一个面容沉静的中年男人,他穿着华贵的长袍,有着一个大肚子,看上去是个脑满肠肥的富家翁,此刻他脸上带着生意人惯用的,和煦的笑容;他的对面,靠近仙月岛这边,站着一个黑色长裙的女子,青丝如瀑,她面容本是小家碧玉的美丽,然而她却有一双如剑的眉毛,先前的冲天剑气,便是从她身上而来。
肥胖男人笑道:“既然有江湖侠客来了,今日你我的切磋便到此为止吧,公孙长老以为如何?”
被称为公孙长老的女子抬起长剑直指胖男人:“若你等还不退去,向朝廷伏法,我月泽山,决不轻饶!”
“绝不轻饶是个什么说法?”胖男人丝毫不恼怒:“公孙长老修为高深,在下自知不敌,今日仍然前来与长老比斗都是为了月泽山好啊,若是月泽山能行个方便,将月泽山传承的宝剑斩鳞交给我等,祭仙道保证对月泽山秋毫无犯,如何?”
胖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,末了,他还笑眯眯地威胁道:“公孙长老要知道,我可是祭仙道中,最好说话的人,若是我那些同门前来,今日就不只是比斗这么简单,只怕仙月岛附近湖面将被血水染红,三月不散呐。”
公孙长老剑眉倒竖,瞧着有几分威严,更多的则是娇俏可爱:“你等要来,便尽管来!月泽山弟子长老若后退一步向尔等求饶,月泽山便自绝于江湖天下!”
胖男人终于不笑了,他双颊的肥肉垂了下来,眼神淡漠,毫不在意地说道:“既然如此,便请公孙长老回去禀报程掌门和杨老掌门,斩鳞,我等亲自来取,在此之前,请莫要将它折损半分。”
说完,胖男人毫不留恋地面对仙月岛踏水倒退,飞速离去。强敌离去,公孙长老却并未松懈,她转身,将剑指向李秋月,冷声问道:“你是谁?来月泽山做什么?”
这公孙长老的喝问自然是威严十足,但她的声音却有些软糯可爱,带些许童音,在李秋月听来,威胁是少,可爱更多。李秋月回答道:“我名为李秋月,来月泽山寻一位叫做纪玉的贩鱼少女,带她去安全的地方。”
公孙长老闻言,一脸诧异地问道:“你是擒下吕江的李秋月?”
骤然听闻吕江的名字,李秋月先是一愣,随后点头道:“如果长老指的是得到踏云子传承的水匪吕江的话,我确实曾擒下他。”
公孙长老收起长剑,问道:“你是代表安和公主来的?”
李秋月摇头:“不,我只是来找人的,我未曾回公主府,不知青螺岛目前如何。”
公孙长老叹了口气,对他道:“我是公孙剑月,你随我来吧。”
“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公孙长老,在下失敬。”李秋月一边客气,一边跟在公孙剑月身后,到了仙月岛上。
仙月岛上只有岛屿正中心有一座高山,这座山便是月泽山,也是江湖势力月泽山的总部所在,公孙剑月引着李秋月来到月泽山脚下的宗门内,对他道:“李少侠先在此处等侯,等我禀明掌门今日之事,便为你查找纪玉姑娘。”
“有劳公孙长老。”
“李少侠不必客气,还是我该谢你,那吕江当年,唉。”公孙剑月哀叹一声,“只是我碍于月泽山的身份以及当年友谊,不便对他出手这才致使他在千湖郡横行多年,这是我之过,李少侠擒住他,我该谢你的,你不必跟我客气。”
看着公孙剑月小脸上全是坚持和认真,李秋月点头道:“好。”
公孙剑月脸上带着开心去禀报掌门,李秋月坐在月泽山招待客人的厅堂内,自顾自地喝着茶,没过多久,公孙剑月来了:“李少侠,本门程掌门想要见你一面,纪玉姑娘我已经吩咐弟子去请来,少侠不必担心。”
李秋月既然来了月泽山拜山门,掌门召见,他也没什么拒绝的道理,便跟在公孙剑月身后出了厅堂,一路往月泽山上走去,月泽山上青石板砖铺成台阶,却并未破坏道路两边的山石树木,颇有曲径通幽的感觉,山上有一处被树木遮掩的建筑,只在枝叶边露出飞翘的屋檐。
公孙剑月一边走一边给李秋月介绍月泽山的风景,李秋月兴致盎然,听着公孙剑月介绍。没过多久,二人来到一处大殿前,入内便有一个鬓角花白的男子坐在主位,其下两边坐了共七人,公孙剑月来到左边空缺的位置坐下,两边就各有四人。
李秋月在正中的一张宽大的靠背雕花椅子上坐下,大殿内的十人都坐着同样的椅子,主位上那个鬓角花白的男子对着李秋月笑道:“老夫月泽山掌门程得棋,多谢李少侠为我月泽山擒了吕江这一千湖郡祸害,我等拜谢!”
说着,连同公孙剑月在内,月泽山九人都起身向李秋月弯腰道谢,李秋月连忙起身拱手道:“程掌门何必如此?小子不过恰逢其会,何能当月泽山诸位前辈如此大谢?”
几人重新坐下,程得棋笑道:“李少侠少年英雄,又如此宅心仁厚,若是少侠不嫌弃,日后我等便腆着脸,以少侠长辈自居,称你作秋月,如何?”
李秋月再度起身:“能得诸位叔伯看重,小子求之不得,只是小子出身山野,不懂礼数,只怕冲撞诸位。”
大殿内这群月泽山长老都笑起来了,一时间大殿内倒是笑声不断,程得棋笑道:“是秋月太过自谦,我等也曾探知过秋月来历,你天资卓越自此,你修习的功法也颇为不俗,我等只能传授你一些武道上的经验,叫你少走些弯路罢了,我等也是起了爱才之心。”
李秋月这才发现,大殿之内,其馀人修为都不在自己之下,有几个比自己还要高,唯有眼前笑着的程得棋,自己竟然感知不出半点真气,好似一片虚无,他面色惊讶看着程得棋。
程得棋哈哈大笑:“看来我月泽山在江湖上到底还有几分侠名,不然你方才进入大殿之时,就该觉察出了老夫的修为了。”
李秋月笑道:“往日只知道月泽山杨老掌门一世英雄,以四十三岁成就大宗师,威震西南,不成想如今程掌门修为也如此高深,月泽山一门双宗师,想来此次祭仙道之围可以轻松应对了。”
程得棋闻言,反而收敛笑容,叹道:“秋月有所不知,那祭仙道虽然不知是何处冒出来的隐世邪道,可势力实在不俗,依我观之,围住仙月岛的这群人里,只怕也有两位大宗师!”
李秋月惊骇莫名:“这,这实在是。”
程得棋继续道:“虽然在我感知之中,这两位大宗师似乎都各有缺陷,或是肉身孱弱或是真气虚浮,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大宗师,我与杨掌门虽然有自信取胜,只怕一番大战下来,仙月岛以及周边岛屿都会被我们的战斗震碎,其中生民死伤,更是难以估量,正是如此,我等才没有彻底选择对祭仙道开战。”
李秋月道:“月泽山果真侠义!程掌门似乎不知这祭仙道来历?”
程得棋疑惑道:“莫非秋月知道?”
李秋月点头,便将自己结识陈觉世,与安和公主一同前往拜访,得知祭仙道秘闻的事情和盘托出。讲述完毕,其下一位儒雅的长老立即起身,道:“我去翻阅藏经阁典籍,也许有些记载。”
程得棋点头,任他去了。这时一个弟子入内禀报道:“启禀掌门诸位长老,先前执剑长老命弟子去请一位叫做纪玉的姑娘,如今人已经带到山下。”
李秋月站起身来,眼中欣喜,纪玉没事儿就是最好的消息,他来月泽山,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