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阳痿和变性，你选哪个？”
“恩？”
“这么小的代价你还要尤豫？那阿茨海默和瘫痪你选一个？”
“……嗯？”
空旷的面试室内，林愈如坐针毯地往后挪了挪屁股，莫明其妙地看着对面的主考官。
陌生封闭的环境，咄咄逼人的考官，莫明其妙的问题，让他仿佛行走在万丈高空的吊桥上，他努力控制着呼吸，避免自己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惊跳起来。
“怎么？”
主考官微微皱眉，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，“你来参加面试之前，没做过背调吗？没听说过修仙有代价？现在的年轻人考编修仙都这么不上心？”
旁边的女考官摇头道：“毕竟是白本，消息不流通也正常，一切修仙功法都会患病这事，可不好对外公开。”
另一名考官叹道：“这年头，别说紫本绿本了，就连红本都难见。”
林愈仔细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，顿时想起来这所谓的‘白本’是指白色封皮的文档袋。
这文档的颜色，就代表了出身。
没记错的话，红本应该是指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有在编的修仙者？
至于更高阶级的紫本、绿本，那就不太清楚了。
虽然这个世界的修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，但这沟槽的阶级无论哪个世界都一样啊……
林愈立刻补救：“抱歉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修仙还会得病，我还以为只有修炼《冰心诀》这种不正规功法才会有副作用。”
“可以理解。”
主考官随意道：“但我辈修士，何惧一病？继续刚才的问题吧，请回答我，你选择阳痿还是变性？”
林愈不由得警剔起来：“请问……我选择之后，如果通过了考试，我将来修炼的功法，是否就是我现在选择的代价？”
“当然。”主考官微微颔首，“欲修仙道，先求人道，我们还是很人道的，自然是由你自己来选择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
林愈脸色变幻不定，强忍着逃离考场的冲动。
先不说他本来就接受不了，而且他和别人有过约定，根本没法选择这两种代价。
这个问题带来的压力，让他感觉自己又要犯病了。
“有这么为难吗？”
主考官皱眉道：“你要知道，阳痿可是男性福利，没了烦恼根，才能不被红尘欲念所蒙蔽，还能修炼一些威力极大的特殊功法。”
他打量了一下林愈，“而且你颜值不错，又是天生的纯阳体质，即使变性之后也能维持住阳刚，不会彻底女性化，也会有女修喜欢，你这种特殊群体寻求道侣的时候，还有政策补贴，若是愿意成为高阶修仙者的炉鼎，说不定还能借机跨越阶层呢。”
林愈无话可说。
主考官见他实在为难，便摇头道：“罢了罢了，那你就从阿茨海默和瘫痪中选一个吧。”
林愈更加为难了，忍不住问道：“请问……得了阿茨海默或者瘫痪，也能上岗成为修仙者吗？”
“为什么不行？”
主考官奇怪地看了林愈一眼，“阿茨海默患者经过道心引导之后，反而更容易专注于修仙，你要知道，太上忘情甚至忘我，才能走向大道。”
“而瘫痪更是毫无影响，反正炼气只需要静心修行，隔空控物也不需要动手，肌体萎缩后，还不用担心法力运转过快引起的疼痛。”
他感叹道：“这几条路都颇有前途，也算是仙宗专门给你这样的人才提供的福利待遇了。”
“……”
这特么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‘福利’吗？
林愈总感觉这个修仙界有问题，很想直接一走了之，但一想到自己和家里的情况，已经容不得他眈误了，也只能乖乖坐着。
而且……穿越后就出现在自己脑子里，疑似外挂的神秘玩意，也许帮得上忙？
“请问还有其他病症选择吗？”林愈勉强挤出微笑。
“这又不是癌症，代价这么小的病症你都不愿意？”主考官皱了皱眉头，摇头道：“吃苦在前、成仙在后，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，还谈什么修仙问道？”
旁边两个考官也是深以为然地点着头。
林愈不由得有些无言。
该不会这就被淘汰了吧？
实在不行……就从这四种病里面选一个？
他咬了咬牙，正要开口时——
“咦？”
这时，主考官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文档，忽然讶异道：“你患有二型重度恐慌症？精神敏感度超标……是因为修炼过前阵子在网上流传的三无功法《冰心诀》？”
“……是。”林愈喉咙发干，强压着逃离陌生环境的冲动，又补充道：“但我已经吃药稳定下来了。”
“不用在意，我辈修士，谁身上没有些病痛怪症？”
主考官摆摆手，“在编的修仙者医保范围更大，绝大多数药物都在仙宗的医保名单里，报销比例也高，你若能入编的话，就放心得病，仙宗会给你撑腰的。”
林愈暗自松了口气。
但转念一想，又觉得有点诡异，什么叫放心得病？
“你能修成《冰心诀》，精神异于常人，这倒是一个加分项。”
主考官打量了一下林愈，“不过，《冰心诀》这样的三无功法，连对症的治疔方案都没有，你居然还敢修炼？”
林愈立刻表态：“我听说《冰心诀》可以打基础，对于修仙有助益，而且我也愿意为仙道奋斗终身，坚决拥护玄黄仙宗的纲领……”
“不用说这些场面话。”
主考官打断了他，又说道：“这《冰心诀》的死亡率不低，而你不仅活了下来，精神状态还挺稳定？”
林愈解释道：“我表姐也是在编的修仙者，每周帮我画一道清心符，又介绍了一个医院精神科的修仙者，每天帮我施展凝神术，加之我还服用了一种精神抑制类药物，所以才算是稳定了下来……”
“哦？”
主考官讶异地看着他，“冰心诀所需的精神抑制类药物，可不是凡人家庭能够负担的，你服药八个月，还要请人每天施展凝神术，再加之清心符，你单亲家庭居然能够负担得起？”
林愈迟疑了一下，说道：“家里卖了房子，还借了钱……至于施展凝神术的是我表姐的朋友，没问我家要钱……”
他有些不敢说实话。
——虽然表姐的朋友没要钱，但是却提了其他要求。
主考官又翻了翻林愈的文档资料，沉吟着说道：“你报考的志愿是医疗体系下属的‘药理分析岗’与‘病患文档管理岗’，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，前者你的专业性只是勉强符合，后者竞争者极多，你通过的可能性很低很低……”
林愈的心一沉。
主考官又说道：“虽说你的笔试成绩不错，灵根检测也合格了，纯阳体质还算少见，但如今的优秀人才实在太多了。”
说到这里，他话锋一转：“不过，如果你愿意更改志愿去其他岗位的话，通过的希望倒是很大。”
林愈一怔，问道：“什么岗位？”
“也是医疗体系的下属科室。”主考官说道：“安全科。”
林愈愕然。
他只听说过医院有内科、外科、儿科……哪来的安全科？
“安全科属于隐秘机动，你没听过也正常。”
主考官真诚道：“你的情况比较特殊，在别的岗位是缺陷，但恐慌症的这份敏感多疑，在安全科反而是一种优势，安全科的福利可要比其他科室好，对于冰心诀引发的恐慌症，也有更好的治疔方案，如何？”
林愈知道里面肯定有坑，但考编又不是传销窝点，再过分的工作也顶多就是更苦更累……吧？
况且，家里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继续当正考级干部了。
更重要的是——安全科还有更好的治疔方案，这才是对他最重要的……
这一刻，林愈想到了自己脑海中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神秘玩意，当即深吸一口气，颔首道：“我愿意。”
“好。”
主考官露出一丝笑意，“回家等消息吧。”
待林愈关门离开后，旁边的女考官感叹道：“看来这小家伙是真没听说过安全科，居然宁可去安全科，也不愿意阳痿或者变性？今年政策这么好，他还看不上？真是愚昧啊。”
“等到将来他后悔的时候，哭都来不及了。”
另一名考官摇头道：“以往他这种资质一般的白本，只配修炼绝症级功法，而现在只是阳痿、变性而已，不仅对个人有好处，还能顺便绝育，避免国民的整体灵根素质被拉低，他居然不愿意？”
他叹了口气，“唉……如今的国民认知教育，还是有待完善啊。”
“这是他自己选的，而且他如果不去安全科的话，本来就活不久。”主考官淡声道：“这样一来，既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，我们也拿到了绩效，也算是皆大欢喜。”
“这也是我们考官的职责嘛。”女考官感叹，“他只需要忍忍病痛修炼就行了，而我们考官要考虑的就多了。”
……
南德小区作为廉租房，除了房租便宜之外，几乎找不出什么优点。
走进单元楼，林愈看了一眼正在运行的电梯，也没等待，直接沿着楼梯，一口气爬上了二十四楼。
——他今天下午还没吃药，在电梯这种逼仄封闭的环境内，恐慌症有发作的可能性。
略显拥挤的廉租房内，一如既往的冷清，林愈快步走进卧室，从固定在墙角的保险箱里拿出了一瓶密封的黑色药瓶，从其中倒出一粒药片。
就水吞了下去，他才长长舒了口气，看了一眼所剩不多的药瓶，这才将其放回保险箱，重新锁好。
整个家里，最贵重的就是这瓶药了。
这款特效药可是筑基大修士的常用药，用于稳定道心精神方面的特殊病症，所以价格极高，而且也不在凡人的医保内。
要不是父亲卖了房子，还跑到外地打工，他根本就吃不起这款药。
但即便如此，也只是勉强稳住病情而已。
而且，最近父亲也不知道在哪里打工，说是暂时不能和他联系，即使没音频，也千万别报警，只要赚到钱了就会把钱转给他。
从年初至今，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音频了。
“该不会走上违法乱纪的道路了吧……”
林愈揉了揉太阳穴，“也是，来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玄黄仙宗的刑律上呢……”
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，更不敢乱报警，不然无意间大义灭亲了怎么办？
要是能成为修仙者，再有一定地位的话，说不定还能帮上忙。
“药不多了，得赶紧入职……”
药力逐渐上涌，林愈在床上躺了下来，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。
今天面试的信息量太大，压力也太大，让他本就敏感的精神也变得更加疲惫。
当他闭上眼后，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册古朴破旧的书籍，材质类似于某种布料，封面上可见《释厄录》三个大字，正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。
它的存在，才是他敢在那荒谬问题前最终妥协的最大底气。
随着林愈的意识轻轻触碰《释厄录》的同时，这册神秘的古书也随之缓缓翻开。
第一页可见两句书写潦草的诗——
【释尽人间病厄苦，方解天道不全恩】